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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 大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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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白驚醒了。

鬧鐘刺耳的鈴聲不住地響起,他坐起身,發現自己躺在臥室的床上,床頭上的日歷仍是那個日期:2015年10月14日。

被紅色筆圈出來的那個日子顯得十分刺眼。

他揉了揉眉心,起身走進客廳,客廳裏的桌子上空空如也,什麽也沒有。

但他還是穿上雨衣,這一次,他沒有開車,而是坐地鐵去了城北,來到那個他記憶中的小巷子裏。

遠處的水泥小屋靜靜地矗立在黑暗之中,淅淅的秋雨聲不絕於耳。

陸白默默站了很久,那棟屋子裏也沒人出來。

他轉身準備回家,忽覺脖子上一陣刺痛,暈眩感襲上來,他向後倒去。

陸白再次醒來時,是躺在客廳的沙發上,他仍穿著雨衣,衣服上布滿了星星點點的紅色。

他站起身來,發現自己手裏握著一把手術刀,刀身上,紅色的液體流淌而下,滴落在客廳的地板上。

他驚恐地扔掉了刀,卻發現周遭的事物發生了變化,客廳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穿的黑暗,一層薄霧籠罩其中,陸白迷失了方向。

“啪嗒——啪嗒——”陸白前方的黑暗裏傳來腳步聲,徐徐向他靠近。

陸白凝神看著,等來人走進了他,從黑暗裏露出臉來時,他的心臟幾乎停止了。

唐軼面無表情地看著他,目光空洞,甚至連瞳孔都有些渾濁不清。他張了張嘴,但沒能發出聲音。忽然,他身子一抖,胸口處出現一條豎直的刀口,鮮血滲透出來。

唐軼的五官因為痛苦而扭曲,他向陸白伸出手來,張大了嘴,發出無聲的求救。

陸白想要拉住他,手卻穿透了唐軼的身體,他往前一撲,再次墮入無邊無盡的黑暗之中。

陸白努力睜開眼睛,眼前是一片明晃晃的白色,一個略有些陌生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:“你醒了?我去叫醫生。”

陸白手撐著床,想要坐起來,聲音的主人把他按回了床上,道:“你背上燒傷了,後來又撞在人行道的臺階上,傷了骨頭,暫時不能動,好好躺著吧。”

陸白覺得嗓子發幹,但還是努力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來:“唐軼……”

聲音立刻答道:“他沒事,除了槍傷和一點燒傷之外,沒有生命危險,只不過現在還沒醒。”

陸白松了一口氣,待背上的疼痛緩解了之後又開口道:“潘浮光……”

聲音沈默了好一會兒,才用低沈的語氣道:“我們找到了他的遺體,明天市局會為他舉行葬禮。你們盡力了。現在,好好休息吧。”

陸白卻搖搖頭,閉著眼睛緩了一會兒之後才睜開,眼前的事物變得清晰,他看見一張有些熟悉的臉,想了幾分鐘,終於想起來,他是那個叫鐘聞的法醫。

“既然你醒了,不如跟我們說說,那天在倉庫發生的事?”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,陸白扭頭,看見了趙寒山的臉。

鐘聞略帶責備道:“寒山,你也太心急了。”

趙寒山臉色不好看,但只低聲咕噥了一句“這是我的工作”,之後就沒再說話。

陸白舔了舔發幹的嘴唇,鐘聞忙給他倒了一杯水遞過來。陸白道了聲謝,接過來喝了兩口,無意間卻瞥見趙寒山瞪著自己,那目光中暗含的意味讓他一下子心下了然。

他沒說話,放下水杯,強忍著背後撕裂般的疼痛,坐了起來,道:“我去看看唐軼。”

鐘聞清楚自己勸不了他,只好道:“那我去找一輛輪椅來,你這樣走過去肯定不行。”

趙寒山聞言,語氣更加不滿,只道:“我去找!”

陸白看著他氣呼呼地出去了,忍不住勾起嘴角,這樣的趙寒山他從沒見到過,像個任性的孩子似的。

鐘聞不好意思道:“他的性子就是這樣,別看他平時辦案的時候嚴肅得很,私底下其實還蠻幼稚的。”

趙寒山正推著輪椅回來,剛巧聽見這話,把輪椅哐當一聲往床邊一放,道:“我剛出去,你轉頭就說我壞話,好歹我也是你隊長。”

說完狠狠瞪了鐘聞一眼,大有一種“看我怎麽收拾你”的意思。

鐘聞卻不在意,撇撇嘴不再說話,扶著陸白坐上輪椅,推著他往病房外走。

唐軼的病房離得不遠,也是個單人病房。陸白一進去,就看見唐軼躺在床上,頭上胳膊上都纏著繃帶,臉色蒼白,身上插著七七八八的管子,旁邊的心電監護儀發著細微的聲響。

這個場景陸白太熟悉了,那個時候,小雨也總是這樣躺在病床上,盡管遭受著病痛的折磨,卻還是在每一次陸白出現的時候都露出笑容,告訴他,自己沒事。

陸白心底一陣鈍痛,不顧背上火辣辣地痛,自己推著輪椅快速來到唐軼床邊,握住他放在被子外的一只手,在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時,才終於松了口氣。

鐘聞給趙寒山使了個眼色,兩個人暫時出去了,在門口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些什麽。

陸白忍住眼中的酸澀,見唐軼緊皺著眉頭,似乎在夢裏也很痛苦。

他伸出手去,想要抹平他的眉心,期望著這樣能消除他的痛苦。這時鐘聞進來了,陸白下意識地縮回手。

鐘聞道:“不用在意我,我只是來跟你說說唐軼的情況。他身體上的傷沒什麽大礙,養一段時間就好了。只是按照醫生的預測,他這個時候早該醒了,卻一直昏迷著。醫生說,唐軼很可能……是自己不願醒來。”

陸白眉頭一皺,扭頭看向鐘聞,道:“什麽意思?”

鐘聞嘆了口氣,道:“我們不知道唐軼為什麽冒著生命危險也要救出潘浮光,但可以肯定的是,潘浮光對他來說很重要。這一次他沒能救出潘浮光,心裏一定很愧疚。所以才會持續昏迷著,大概是潛意識裏對現實的一種逃避吧。”

陸白握住唐軼的手用了用力,他明白唐軼的感覺。

在乎的人離開了,無論他們的死與自己有沒有關,活下來的人都會有愧疚感。更何況,唐軼一定認為自己本該可以救出潘浮光,卻因為自己的無能害他喪命。以唐軼的性格,他必然會把這份責任算在自己頭上。

他曾經就逃避著這個世界,如今,他不過是選擇了一個自己最為熟悉的方式罷了。

鐘聞出去之前說了一句:“他現在最親近的人是你,那晚又是你和他一起經歷了倉庫的事,所以現在能幫到他的人只有你。當然我知道,不用我說,你也會這樣做。”

陸白點點頭,道:“你放心,我一定會讓他醒過來。謝謝你。”

這一聲“謝謝”包含的,不只是此刻鐘聞對唐軼的關心。

鐘聞聽懂了,走過去默默拍了拍陸白的肩膀,走出了病房。

他剛離開,門口又走進來兩個人。秦玉手裏提著一個保溫盒,看見陸白的時候長松了口氣道:“你醒了就好了,怎麽不在床上躺著?快回去休息,這裏有我們呢。”

唐琿跟著走過來,也道:“剛才去你的病房找你,你不在,媽還嚇了一跳。聽說你醒了,專門熬了雞湯。”

陸白看著秦玉,想說一聲謝謝,但話哽在了喉頭。他扭過頭去,擡手擦了擦眼睛。

秦玉把保溫壺放在陸白懷裏,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,道:“傻孩子,哭什麽,快回去躺著。”

如母親般的溫暖徹底擊垮了陸白堅硬的外殼,他緊緊抱住保溫壺,感受著上面淡淡的溫度,終於哽咽著說了句:“謝謝阿姨。”

鐘聞和趙寒山還沒離開,兩個人幫著唐琿把陸白扶回床上。唐琿倒了碗雞湯遞給陸白,又轉身替他收拾桌上的水果。

陸白喝了一口湯,在唐琿沒註意的時候,那湯裏悄無聲息地掉下一滴淚來。

唐琿收拾完東西,就在陸白旁邊坐下,道:“那天我媽接到電話,說唐軼受了傷,嚇得腿都軟了。我爸什麽話也沒說,但我看見他的手都在抖。所以,謝謝你,陸白。”

陸白搖搖頭,道:“唐軼也救了我。”

唐軼笑道:“如果你要向他道謝,只能等他醒來,親自跟他說了。”

陸白回以一笑,但隨即兩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凝重,唐軼,什麽時候能醒來呢?

在醫院養了將近兩周,陸白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。他每日都要去看唐軼一眼,時常默默地陪坐在他床邊,一坐就是一兩個小時。

這期間,秦玉也是每天雷打不動地按時送飯過來,陸白過意不去,道:“醫院裏的人都是我的同事,他們會負責我的飲食。而且我現在也好得差不多了,阿姨您不用這麽辛苦。”

秦玉卻搖頭,道:“我每天閑著也是無事,就當出來走走了。而且,能有個兒子去照顧,吃我做的飯,我的心裏也好過點。”

“兒子”兩個字讓陸白心中一震,手裏的筷子都差點掉下去。

秦玉註意到他的反應,拉著他的一只手,道:“這麽久了,我也想通了。我指望不上別的,那就當多個兒子。正好唐軼跟他爸一樣是頭倔牛,可我知道,你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孩子。你要是不嫌我煩,就把我當你的親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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